帝摩斯在模糊的黑暗中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——他是这么想的,但手指末端无意识的一阵抽动却唤回了他的意识。
他睁开眼,眼前是妮蒂亚舰长和她的大副的残骸,两人的尸体血肉模糊地扭曲在一起,破碎的白色骨头与血肉互相缠绕,一颗眼珠孤零零地待在不远处的地面之上。
帝摩斯从瞳孔颜色分辨了出来,那是舰长的眼睛,居然没有碎。
那颗紫色的眼眸在地板上执着地凝望着驾驶台的方向。
“抱歉。”牧师艰难地说。“我很抱歉。”
还有多久?
他想着,扭过头,看向操控台。金色的火焰在其上舞动,将整个驾驶台烧成了琉璃似的模样。尽管这样,它本身的形状却没有丝毫改变。
一个数字在显示屏上冰冷的跳动。
03:23
三分钟......牧师松了口气。如果他能在巨大的压力中勉强存活七分钟还没有因为死去,那么,再撑个三分钟又有何难?
他是这么想的,可是,数字的变换却无情地击碎了他的想法。
06:34
......什么?
帝摩斯瞪大了眼睛,想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——阿斯塔特当然不可能在这种距离对四个再明显不过的数字判断失误,但他还是想这么做。
他看,然后绝望地看见了。
08:48
不......不......不!
怎么会这样?!
一阵冰冷的猜疑和绝望一同灌入他的心底,牧师颤抖着开始怀疑,他开始怀疑一切能够怀疑的东西。他怀疑这是混沌的力量正在遮蔽他的眼睛,他怀疑这东西其实已经坏了,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清醒。
时间是不能逆转的。帝摩斯近乎癫狂的思绪中飘过这个想法,被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了。
是的,是的,时间是不能逆转的。
他颤抖着伸出手,抓住一旁因为过大压强而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一个机仆,抓着它失去形貌的金属部分站了起来。
这个过程很不容易,他的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,肌肉颤抖,神经元咆哮着对他抗议——停下来!我们要崩溃了!
我知道,我当然知道。
帝摩斯无视了自己身体的抗议,他一点一点地站起身,挺起胸膛。动力甲的伺服器早已损坏,人造肌肉纤维此刻不再出力了,它们甚至还变成了阻碍他移动的阻力。
他呻吟着,试图让自己前进。
这动作让他的骨骼开始一点点崩碎——他感觉到了,从脚掌开始,每一个细节,每一根本应坚如钢铁的骨头,此刻全都开始相互挤压。
他痛苦地抓紧机仆的金属部件,这动作却令他的小臂肌肉瞬间炸裂了,剧烈的疼痛爆发开来,他听见一声清晰的、像是鞭子甩动似的声音。
这不重要。
牧师一点一点地朝前走去,强硬地拖拽着他已经快要死去的身体,来到了驾驶台前。
他盯着那变换不休的数字,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完好的右手,想要擦拭屏幕,擦去那些跳动的数字,让它们变成应该变成的模样。
手甲与厚实的屏幕互相碰撞,从接触的地方开始,金色的怒焰立刻开始蔓延至他的身体。无数个嘈杂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像是洪水般灌入他的脑海。
......这里是卡迪安第673团下士阿斯卡,我们被敌人困在了指挥部侧翼,我们即将引爆所有的手雷弹并让帝皇的怒火降临在此处。
.......赴死之时便是此刻!我们即将赎罪!克里格!冲锋!
......呼叫轨道轰炸,我重复一遍,我呼叫轨道轰炸,立刻朝我所在的位置投下帝皇之怒!这群可恨的叛徒逃不了了!
永无休止,永无休止。每时每刻,每时每刻。
轰炸,死亡。扣动扳机,死亡。牺牲,死亡。冲锋,死亡。
死亡。
死亡......
在痛苦与混乱中,牧师尖叫起来,他的声带在第四秒被自己施加的力量所摧毁,然后便只能发出一阵充斥着鲜血的咕哝了。那些声音没有停止,它们不是人,没有人类的意识,它们只是无数人牺牲之时的临终之言。
牺牲者的怒吼。
情绪在其中咆哮,涌动。情绪在其中永无休止地像是风暴般地撕碎着一切。
风暴在他的脑海中卷起,这超越了一切人类能够想象的絮语永无休止地在他的脑海中轰击,它们没有怜悯,没有知觉,它们只是不断重复。
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承受的吗,帝皇?你承受着我们的苦,我们的难,我们的死,而你口不能言......牧师心底仅剩的那一片清明之地突兀地闪过这个想法,而后,他居然得到了回答。
但不是来自帝皇。
帝摩斯!
什么?是谁?
是我!柯利弗德!
我不明白......
回答我,帝摩斯!你还不能死!
这声音仿佛一道惊雷般贯穿了帝摩斯的脑海,他跪倒在地,口不能言,耳不能听,却意识到了这件事,并将其深深地根植于自己的脑海。
我不能死。
你...还有......机会......
声音变得虚无缥缈,变得难以察觉。而帝摩斯仍然牢牢地抓住了它,他的意识开始在不可言说之地穿梭。柯利弗德的声音带着他,在被拉长的、无法感知具体的时间中跨域了无数光年,带着他来到了一片虚无之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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