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一一到家, 如约给程北发了微信。程北一直都没回复。
她也没有等他的回复，她想，父子俩一年多没见，应该有很多话要说。无论是亲情还是恩怨, 能坐下来谈谈，总是好的。
果然，第二天凌晨, 程北才回了微信：我爸昨天很晚才走，我太困了，睡着了。
颜一一看了，并没回复。今天是周六, 她出去晨跑回来, 冲了个澡，刚把头发吹干，手机上又来了一条微信消息。
程北：我在你楼下。
颜一一挑了挑秀气的眉, 猜他一定是有话要跟她说。她按了三个字：上来吧。
程北没一会儿就出现在她面前, 昨晚喝多了，又睡得晚，气色自然不如平常好, 俊朗的眉眼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慵懒。
“你吃了早餐吗？”颜一一正在厨房里煎鸡蛋。
“没有，”他很自然地走过去, 接过她手里的锅铲, “我来吧。”
颜一一也没和他争, 她知道, 比厨艺，自己永远落下风。
程北除了煎两个焦黄诱人的鸡蛋，还用面粉、鸡蛋和小葱摊了两张薄饼，外酥里嫩，咸淡适中。
直到俩人坐下来吃早餐，颜一一才一边嚼着饼，一边说：“昨晚和你爸闹了场误会，抱歉。”
“该说抱歉的人是我。”程北愧疚地看了看她，其实，他今天是特意来给她一个解释的。
“我不是故意骗你说我爸妈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，“我也不是存心想隐瞒关于我家的事。我只是，一直不想提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在程北的意识里，他的家一直不太像个家，没有温暖和亲情，爸妈和爷爷一心追求的，都只是钱而已。
他爸妈的婚姻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，爸妈从来没有相爱过，甚至，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渐渐相处得势同水火。
程北一直都知道，他和别的孩子不同，他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、希望的传承，他只是一场金钱交易的附属品。在别人眼中，他那不同一般的家世背景堪比一座吃穿不尽的金山银山，可对他而言，是不愿承受的压迫。
父母各自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家，而爷爷，是美国NVE集团铁腕无情的领导者，他需要程北成为最优秀的新一代接班人，其意义更胜过是他的孙子。
程北从幼儿园起，就没有休过周末。当他十七岁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麻省理工学院，爷爷对他的期望更加厚重。繁忙的学业和爷爷填鸭式的培训，每每让他不堪重负。
终于，在二十岁时，程北逃学出走，离开了空荡荡的家。
颜一一听完他的讲述，才确定他春节在朱玉珍面前说的话，其实基本上没有谎话。他就是一个衔着金钥匙出生的学霸兼高富帅。
其实程北反而有点羡慕江南的家，虽然没有父亲，虽然母亲的脾气过于极端，至少在她家的时候，他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年味和温暖。
颜一一问：“你爸会在国内待多久？”
“也就三五天吧，他在国内的分公司有一些公事要处理，”程北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，“我答应了明天陪他去归宁寺和鱼山看看。”
这两个地方都是A市有名的景点，颜一一揣测着问：“和你爸和好了？”
“也谈不上。”程北侧过头，与她视线交汇，“我只是发现，老人们说的对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谁家都不容易。”
江南那样的单亲家庭，有个极致强势的母亲，也是本难念的经。
“哟，长大了，懂事了。”颜一一禁不住逗着他浅笑，程北果然呲着白牙瞪她。
吃完饭，依然是程北洗碗，颜一一煮咖啡，仿佛是在一起生活了多年，默契的分工。
等程北擦干手，颜一一递给他一杯没加糖的咖啡。她自己也在手中的杯子里抿了一口，加了糖，依然苦涩。她明白，有些问题，是不可逃避的。
“你爸是特意来找你的吧？你不跟他回美国吗？”
静了半晌，程北才淡声开口：“我当初逃学回国，他们找人帮我在学校请了病假，休学一年。这次，我爸叫我回去，完成学业。”
颜一一微垂着眼，一言不发地看着杯子里典雅时尚的液体发呆。她早知道的，他不属于这里，他应该拥有一片更繁华的天空。
“南南你在听吗？”程北用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，嗓音温凉充满期待，“我想听听你的意思，你想我走吗？”
这么久了，他等不来她的回应，等不到她为他吃醋，今天这道选择题，那未知的答案，是他最后的期盼。
颜一一抬眸看他，如何会不明白他的心思。他眼底淡淡的波光流转，是他爱得卑微隐忍的心。
数年后，当她回想这一幕，她都佩服自己的冷静和绝情，若那时再多看他一眼，她未必还能那样理智。
她不想伤害他的，可她知道，自己的答案一出口，将是不可避免的伤害。
“程北，”她放下咖啡，轻声叫他的名字，“听你爸爸的话吧，跟他回美国去。”
他的目光顿在那张温婉清丽的脸上，凉意凝结成冰。他眼底的波光黯淡，下颌绷紧：“你就……那么不想看见我？”
“不是的。我只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。”她撇开脸，不忍看他结了霜的俊颜，“你可以抗拒家人安排的事业，选择自己想走的路，未来海阔天空，你不是非要回去做你的富二代。可是，学业是你自己的，你如果不回去，曾经的努力就付之东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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