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谷中飘荡着工匠吆喝的号子声,不似老秦军歌,却一样热血慷慨,让人听了就油然生出力气。造纸坊的主体建筑已经起的差不多了,目前正在封顶,依照白栋的要求,房屋都要是丈五高下,墙壁上还要设置类如后世的通风管道,否则真的造起纸来,光那种刺鼻的味道就能要人命。公输家的人带着临时招募来的木工、石工、铁工,直接就在山谷中铺开了战场,各种嬴渠梁从没见过的新鲜物事都在渐渐成形,问起白栋,白栋也不隐瞒,什么是纸甑、踏碓和木碓,什么是料槽、浆池和压纸架,一个个新鲜名词听得嬴渠梁想头晕;别说是他了,就连公输直都晕,这里的很多工具都是白栋凭记忆绘制出来的,以公输家之能,也要边学边做、边做边想,做完后还不知道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究竟该如何使用。
公子少官大笑着从工人中抓出了杜挚,堂堂的左司空都快成泥猴儿了,眼睛眉毛上都是砂土,揉着眼睛愣了半天才看出眼前人是谁,苦笑道:“两位公子、五大夫,见笑了。”
“平安郎,看来你找到了一个合格的伙伴啊?”嬴渠梁呵呵笑着,就没见杜挚这么卖力过,出地出钱还不算,自己居然也混在了工人中,哪里还像个贵族士大夫,比平头黎民都不如了。早就知道杜挚精明,看来平安郎没说大话啊,这个‘造纸坊’定是利润惊人,否则老杜会如此拼命?
“老杜,你可是咱老秦的官员,就不怕公父知道,治你的罪麽?”
先秦时虽没有律法明令禁止官员经商,范蠡和后世的吕不韦甚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,可大家都是偷偷的进村、打枪的不要,像杜挚这样的还真是少见;公子少官口中责备着,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表情,在他看来,为白家哥哥出力的都是好朋友,杜挚也是一样。
“为老秦谋、为君上谋,为自身谋。杜某不怕,于国于民于家都有好处的事情,君上会治我的罪?”杜挚擦了把汗水:“两位公子来得早了,若是晚上半个月,说不定就能看到纸坊开工的盛况,若是真如五大夫所说,这将是开天辟地般的大事,史官又要有事情做了。”造纸工艺要保密,就连公输家的人在造纸坊建成后也要撤出这个山谷,不过却无需瞒两位公子,杜挚看过白栋给的工艺流程,要造就一名熟练工怕是最少都要三个月的时间,若是看上一眼就能学去,那不是天才,那是妖怪。
“平安郎,起初对你还有些怀疑,担心你此时提出添法之议,有些失之急切,如今看到左司空的作为,二哥对你才真正有了信心。是否真如范伯所说,这东西和你那两法一出,真要赚取天下财?”
“二哥信我。”
“好,二哥信你,今日的二哥信你,他日的二哥......”
嬴渠梁看了景监一眼,景监点点头,稍稍后退两步,却不是为了避嫌,白栋看到他两个耳垂快速抖动,显然是一门神奇的功夫,若是有人暗中接近,估计立即就会被发现。见到景监的样子,杜挚立即便告辞了,官场上混了半辈子,若是还不明白某些道理,那真是白活了。公子少官看看两个哥哥,摸摸脑袋,本想凑过来听听要说啥,却被嬴渠梁瞪起眼睛赶到了一旁:“平安郎,还记得初见你时,你说无为就是最好的手段,此刻的我,还要继续无为麽?平安郎放眼天下,心思非常人可及,速速教我!”
“无为并非什么都不做,顺其势而为,仍是无为。譬如风要吹动我们的头发,烈日要晒出我们的汗水,如何应对才是无为呢?自然是随他吹、随他晒。既然是顺势,就要顺天势顺地意顺父母之命,二哥,学习不能中断,家训还得背诵啊?”
“公父真的会查?”
“一定会!可能是三个月后,也可能在半年后,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超过半年了,二哥不要忘记了,我是个医家,而且医术还很高明......”
嬴渠梁身子一震,目光复杂地望着他,有些激动,却又隐含泪水:“半年?”
“半年!”
“秦越人如何?”
“若他手段堪比开天盘古、补天女娲,或许还能挽救,否则......”
“平安郎,二哥多谢了。”
“二哥也不用想太多了,来日或许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呢?伯公子,当为奇人也!”
“嗯,或许吧......平安郎,二哥先去了,我听到一个消息,那位跳蚤姑娘的伤势似乎很重,娘亲已经提出要送到你庄上了,谁让你是当代神医呢?偏偏公父他......总之你不要拒绝,这是娘亲的意思。”
“呵呵,二哥的娘亲就如我的娘亲一样,如何会拒绝?二哥多虑了。”
白栋哈哈大笑,就此送别了嬴渠梁,景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,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,忽然伸出手,重重拍了他一下肩膀;公子少官远远地跑过来:“哥哥,我二哥怎么这就走了?还有那兔子拍你做什么?”
“别问这么多了,我们走。庄里最近会很热闹,恐怕会有不止一名贵客到来呢......”
***
没让李敌来接,身边跟着十多个庄丁,还有公子少官这个武力值不算低的家伙在,深衣下还藏了件嬴渠梁托景监送来的金丝软甲,若是这样还能被刺客杀掉,白栋认为那就是自己命中该绝,怪不得任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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