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同行好几天了,直到现在林三酒才发现,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人偶师正在往哪走。
沉默头一次笼罩了下来,在呼啸海风里,逐渐被吹打出了几分尴尬;几人互相看了一圈,谁都不肯先张嘴说话,都在等着别的倒霉蛋先把那一句“我问问吧”说出口。
“那个……”过了好一会儿,余渊终于咳了一声。
林三酒紧紧抿着嘴,从唇缝里发出了一声“嗯?”
“你跟他更熟悉……”余渊实事求是地说。
“可是你跟他关系更好,”林三酒赶紧指出来。
“那可没有,你误会了,”余渊飞快地摆了摆手,“对了,元向西——”
“元向西怎么了?”元向西耷拉着脸问道。
“反正你不会疼也不会再死一次了,”林三酒也加入了劝降工作,“跟他也熟悉……”
“我都死了你还不肯让我安息吗,”元向西非常不高兴,从木条箱子边上滑下来,咕咚一下坐成了不情愿旳一堆。“你以为我是鬼,我挨了言语侮辱就不会伤心的吗?”
“我也会,”余渊立刻说,“我现在不是数据体了,有感情的。”
合着我没有呗?
林三酒左右看看,真是气不打一处来;可是论晓之以理,她不如余渊,论求情撒娇,她不如元向西——几人口舌一番,最终还是由她拿出了通讯器。
要说人偶师现在对谁火气最大,林三酒就算想谦虚,也不得不摘下这顶桂冠。
紧急时刻用他的东西救他一命,倒不算多大罪过;问题是,当她把容纳道具一件件掏出来还给他的时候,她就从人偶师脸色上意识到,她自己把自己给交代了——要是没给他翻摸一个遍,怎么能把耳垂上挂着的、腰间金属扣里的、腕上羽毛丛里的东西都找出来?
唯一一个让她撑过这一关的理由,就是人偶师绝不可能主动把话说明白,她也就顺势装傻到现在了。
“噢,你想知道目的地。”人偶师近乎平淡的声音,从通讯器里响了起来。
“是的,大家都想知道……看看下一步去哪……”
“怎么?怕不同路?”人偶师体贴地说,“那就各走各路吧,我现在给你们倒下去,我不怕污染海洋。”
“不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,”林三酒硬着头皮说,“主要是我们想了解一下……”
“噢,想了解一下。”人偶师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亲和,“你确定吗?万一让地名这么复杂的信息,占了你脑子里那点带宽,你还能弄明白怎么从脸上的孔里喘气吗?你要是想不明白憋死了,今天就算我生日?”
林三酒十分确定,元向西和余渊交换的那一个眼神里,意思是“你看,幸亏不是咱们”。
“说不定我知道那个地方呢……”
“这可是天大的误会,”人偶师诚恳地劝道,“你照镜子都不知道那人是自己。”
真是太难了。
“所、所以到底是哪里呢……”她艰难地问道。
“想知道吗?”
“想,”林三酒话一出口,就后悔了。
人偶师心满意足地冷笑一声,通讯器就被挂断了。
等她转过头的时候,看见的是两张既失望又不意外的脸。
“你们不满意,自己问啊!”
“没关系,别急,”余渊忙安慰道,“你可以过一会再试试。”
这种安慰,林三酒宁可不要。
“我觉得他把气出完了,就会说了,”元向西提出了他的洞见。
“快算了吧,”林三酒简直都不太想理会他们了,“他不说就不说,我有个后备办法。你们俩坐开一点。”
在二人目光包围下,她一挥手,把神婆叫了出来——神婆好像没料到自己居然被扔在了高空里一只晃晃悠悠、挤挤攘攘的木条箱里,险些没站住脚,还是林三酒赶紧给她抓牢了。
“预测一下目的地?”神婆似乎很少接到这么具体的工作任务,盘腿坐了下来,一边转头看天海,一边心不在焉地说“我可以试试,但是预测吧,就好像是作家的灵感,有的时候刻意去求,反而是不会有结果的……”
这个时候,又不给自己“窥见无迹可寻的命运一角”的能力作广告了?林三酒腹诽了一句。
“靠谱”一向不是神婆的优势,就连元向西一开始的满脸好奇,在神婆几次改口推翻重来以后,都渐渐变成了不大信任;他凑过头,小声地冲林三酒问道“这个真能预测吗?你是不是在欺负我人生经验不丰富?”
反正比主动去挨人偶师的刺强。大不了盲着走呗,林三酒心想,不知道目的地也不伤毫毛,反正人偶师不能把他们卖了——应该不能。
“有了,有了!”神婆突然一拍大腿,比他们还激动几分,“听好——”
几人都安静下来,看着她抬起眼睛,目光忽然一下空了,仿佛看见的不是头上同一片蓝天,而是蓝天以后、世界之外,捉摸不定的什么东西。
她说出口的,却完全出乎了林三酒意料之外。
“有一个生物,已经立于某地很多年了,一直在等待着……来来去去、流水一般的进化者,都在其身旁被葬送了人生……”神婆目光迷蒙,喃喃地说“如此坚韧,美丽又可怕的生物……一直试图在向你伸出手,抓住你……”
木条箱子里安静了下来,林三酒的胳膊上立起了一片汗毛。
她已经都快把这个预言给忘了;在她目光可及之处,她的生命中,哪里也没有一个“要抓捕她的生物”,但是神婆把同一个预言说了两遍,是否意味着那个暗地里的生物始终没有放弃,甚至离她越来越近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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