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滚着的烟尘齑粉慢慢沉落了,在一个高高黑影面前渐渐匍匐下来,仿佛懂得温顺了,知道要为他让开一条路似的。灰雾飘散开后,来人一步一步地踩过断砖碎石,不紧不慢,似乎压得烟尘、空气与大地都一点点臣服了。
不需看清来人面容,林三酒已经知道他是谁了——她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狗项圈,发现它果然微微有点发热;或许是她刚才怒意太盛,竟没有察觉到它是什么时候起作用的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她哑着声音说。
从烟尘中逐渐清楚起来的人偶师,就像是一团漆黑深渊,正从世界裂缝里浮起来,吞噬去了一块人间。他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林三酒,一言未发;在他停住脚的时候,他身后却又有几个浮动起来的影子,吸引了林三酒的目光。
“原来你们都来了?”她看清楚的时候,一时又吃惊又想笑,简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了。清久留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,一边说:“大巫女没来,在看家呢。”
“可实在没必要,我在这边又没有遇到危险……”
“再让你这么拖拖拉拉下去,你就要有危险了。”清久留说到这儿,假装很隐秘似的,往人偶师的方向比了比,显然是在暗示危险的来源。“再说余渊不是还没消息吗?所以啊,我们打算来替你收个尾……来,这个给你。”
随着他话音落下,“冬”地一声沉重闷响,刚刚走近来的皮娜就将肩膀上的一个壮硕黑影扔在了地板上——一头肥壮粉白的猪型堕落种,软塌塌地跌在地上,身上连一丝伤痕也没有,却早已死透了。
“这……你们把它杀了?”林三酒吃了一惊。
“怎么,你舍不得?”人偶师冷笑了一声,“物伤其类是吧?”
“不,不是,”对他的反应,林三酒真是一点也不意外,赶紧说:“你们在哪儿看见这头猪的?还有其他猪吗?我有很多话要问它们,关于这个农场的真相,我还不知道呢。有个活口,我好问话啊。”
“我们在来的路上只看见了三四头,其他的是不是听见动静跑了我不知道,这一头就是刚才在门后冲你喊话的。”清久留说着,斜睨了一眼人偶师。“……反正现在都死了。”
至于谁杀的,好像也不需要问了。
“要我说,不管你想知道什么,一个活的猪型堕落种也是一点用都没有啊。”清久留说着,伸脚轻轻踢了一下那头猪的尸身,说:“它们嘴里会有真话?它们说的真话,你又能分辨得出来吗?它说的,你又敢信多少?”
“你这话也对,”林三酒此时才渐渐从乍见朋友的惊喜里缓过神来,好像浑身都泡进了热水里,肌肉都舒展松散开了。“可是,那关于农场的真相我该怎么找?”
“它们做过的事,总会在这儿留下痕迹的。这么大一个农场里,我不信找不到足够的线索。”清久留顿了顿,说:“我们跟你一起找。”
林三酒点了点头,一时间又熟悉、又安心;她习惯了一个人在黑暗冷硬的山壁里辟路,差点忘了身旁有人为她举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。
“我们还要找人呢,”她赶忙说,“余渊究竟去哪了,我现在还不知道,所以如果再看见猪的话,可不能杀了,要留个活口。”
这个话自然是冲着人偶师说的,显然人偶师也知道,闻言又是一声冷笑,说:“你当然要找人,你什么时候不是在找人的?人肉绦虫离了人哪能行?”
清久留恰逢时宜地与皮娜小声说上了话,只剩林三酒硬着头皮一个人沐浴着人偶师的关怀。她艰难地说:“除了余渊,还有另外两个人,都是普通人……”
这一下她可是给人偶师提供了充足的素材——足足两三分钟以后,她总算是找到机会插上了话,把话题给引回了农场与找人这件事上。再没有比清久留机灵的了,等风头过去了,他才咳了一声,出主意说:“农场里不是有广播系统吗?我们直接广播找他们三个人就行了,你知道那两个普通人的名字吧?”
见林三酒点了点头,他又说:“那就没问题了。农场人听见广播叫自己,肯定以为是猪的意思,不敢不来,而余渊听见我们的声音,自然也会来汇合。不管怎么说,值得一试。”
这确实是一个办法——林三酒吐了口气,笑道:“那我们接下来就去找那个广播系统好了!”
曾经在农场里响起过一次的广播,如今越想越觉得是个古怪东西;农场既没有喇叭,也没有电线,对于它究竟是怎么响起来的,林三酒除了“特殊物品”之外,也没有其他解释了。
几人又商量了几句行动计划,总算想起来自己还站在塌裂破碎了一半的狼藉大厅里;他们谁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找,干脆就从林三酒遇见假凤晌午的第一扇门开始,把每一扇门都打开了——当皮娜打开第四扇门的时候,她终于成了第一个发现了异样的人。
“这里,我觉得好像有个机关,”皮娜赶紧探头出来喊了一声,“你们快来看看!”
人偶师早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监工的位置上,根本没有去检查门后,此刻离她最近,抬步就走了过去;皮娜一瑟缩,为他让开了路的时候,林三酒和清久留也匆匆赶了过来,几人先后都走进了门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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