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三酒静静地坐在一棵树,低垂着眼睛。
枝叶越过她的头顶,向天空生长着,伸手触摸清晨的天光;树干从她的身边延伸下去,与土壤纠结缠绕着,深深扎向地底。风吹来时,她的身体像一片树叶一样微微摇摆。
大地与她一起搏动着心跳,鸟鸣在缓缓的血液流淌;在“纯触”的状态里,她真真切切地变成了这天地之间的一部分。
火臂与隧道二人,谨慎地一步步走过她栖身的这一棵树,但谁都没有发现头顶正坐着自己的目标。
“安全,”火臂将一副黑色护目镜推额头,回头冲隧道低声说道:“这附近没有可疑的热感图像。”
戴眼镜的男人闻言,沉默地直起腰。
“她还在这片山林里,”他推了一下眼镜,银光从他鼻梁一闪,深深凹陷的脸颊里嵌着一片幽幽的阴影。“这儿的山林后方是一条断谷,还连着一条大江……只凭一双腿,她是走不远的。”
林三酒低下头,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看着他们二人,安静得仿佛她只是这棵树伸出来的一根枝杈。
火臂点了点头,与他一起慢慢穿过草丛。二人走了几步,高大男人忍不住开口问道:“这个任务的返回时限已经过了,我们又丢了两个同伴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隧道想了想,随即叹了口气,翻开了他的衣领。在露出的一线蓝色野战服领口,正别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件,看着像个小型对讲机。
“类型战斗小组呼进。”
树和树下的三人一起在沙沙的电流声等了几秒,直到一个女声响起:“你好,请报组别和类型号码。”
“类型战斗部21组,隧道08和火臂33。”
“确认,请讲。”
“任务遇一点麻烦,需要延后返回时间。本组有两名战斗成员在执行任务时失踪了,分别是独角45和棒棒糖36。”
“明白,需要支援吗?”
隧道抬起头,和火臂对视了一眼。高壮的男人抿起嘴,嘴角像一道弧线般向下沉去。
“暂时不用,我会再联系。”
“好的,祝狩猎顺利。”
电流声和二人的脚步声一起渐渐远去,很快从静谧的林间消失了;林三酒收回目光,在心里吐了一口气。
看来她的想法没错,兵工厂果然组织严密。这几个人只是兵工厂派出来的战斗成员,如果全数被她解决掉了,兵工厂会意识到任务出了问题;现在他们将情况汇报去后,兵工厂方面会一直以为任务仍在继续、自己依然处于“被狩猎”的状态。那么在这段期间,兵工厂不会再继续派出人手来搜寻她、追杀她——最重要的是,也不会提防她了。
林三酒滑下树干时的声响,像一阵风吹动了枝叶,远远地融化在自然的背景音里。
她在清晨的林荫间站了一会儿,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,正好听见轻风隐隐送来了一声清楚纤细的猫叫声。
别看【猫叫闹钟】那个东西没有什么用,但至少作为一只闹钟来说,它还是很准时的:在林三酒设定好的时间,它接连响了好几声——当家猫管主人要食物时,总是会发出这样带着撒娇意味的叫声;此时在一片山林却听起来十分突兀。几声猫叫一过,林子里又重新归于沉寂。
紧接着,又是一阵模糊匆忙的脚步声。
下一次它再响起,得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——如果它没有被那二人组找到的话。
也不知道这个笨办法能替她争取到多少时间,林三酒叹了口气,脚步轻轻地穿过树林,走向了山谷入口。
不得不说火臂与隧道二人十分谨慎;山谷唯一的入口处,此时正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一大片银亮蛛,显然是为了堵住她的一切逃路。蛛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树干、石崖、枝条,从地面一直铺展了半空,每当一阵风吹过时,在清晨的天光下微微晃荡着,闪烁着锋利的淡光。
只可惜这份谨慎一点儿也没有起作用。
林三酒小心地转了转手的操控扭,身挂着蛛的一小片树木忽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,像一道道扭曲的光影般没入了大地。蛛有一半都被伪装屏障带进了土地下,另有一半仍挂在外头,好像被人一挥手给打落了一边似的。
等她走下山坡时,那一小片树林又在她身后纷纷站了起来;银亮的蛛随着树干一起脱离地面,仍旧像刚才一样在风轻轻摇摆,只是这一次,丝零零星星地挂了不少土。
当林三酒重新见到那架熟悉的破旧飞机时,胸一口气顿时松开了——看来那个委员会的人没有为难他。
经过昨晚一役,小飞机仿佛又残旧了几分,好像它也会因为人类的争斗而感到疲倦似的。
老机长正坐在飞机舱门口,由于铁梯子丢了,两条胖胖的、裹在深蓝色裤子里的腿,只好悬在空慢慢地一晃一晃。
“你看,我都没有地方放这个了,”他遥遥看见林三酒,举起手酒瓶朝她示意了一下,“只好用手拎着。”
“这说明你少喝一点的时候到了。”林三酒仰起头,笑着答道。
老机长从鼻子里喷了一声,对这个建议不以为然。“死了以后不喝了!我说,你的衣服看着有点脏,”他打量她几眼,站起身从机舱门口退开:“昨晚没工夫睡觉吗?”
“没有,”当林三酒答出这一句话时,她已经凌空跃起、一手攀住了机舱门口,翻身进了飞机。“你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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